玉钺

钺是中国古代一种兵器，其最早起源于生产工具石斧。许慎《说文解字》曰：“钺，大斧也，一名天戉。”。《尚书·顾命》曰：“钺、铖同兵类，脱胎斧。大者钺，小者铖。一人冕执钺，一人冠执铖。”钺一般由钺身和木柲组成，呈弧形，似新月，身薄而宽。装柲方式与戈类似，以直内入木柲，钺柲与钺刃相平行。依据材质不同，钺一般分为石钺、玉钺和青铜钺三种。

石钺最早出现且分布地点和时期广泛，最初的石钺，器形比较厚重，刃部有使用痕迹；之后逐渐刃部变薄，弧度增大，且少有使用痕迹。1954年郑州市人民公园发掘的一件石钺（图2），商代，白石质，体呈扁平长方形，后中部有管状钻孔，弧刃，两侧有扉棱，通体光滑精整。

图2 郑州市人民公园发掘的石钺

玉钺源于石钺，产生于新石器时代晚期，盛行于商、西周。玉钺整体器形规整扁薄，通体磨光，一般为梯形、风字形，多具有上下两个或一个半穿孔，各边棱角分明，双面刃呈直、弧线型，刃部通常保存完好，基本无使用痕迹。有的玉钺两端还有形制固定的玉端饰，但不是每件玉钺都具备，这可能与墓葬形制有关。^[2]据考古显示，有玉钺随葬的墓，通常其他随葬品无论在数量上还是等级上都位居前列，显示出墓主人富有的身份和高贵的地位。如浙江余杭11座反山墓地中，仅玉器随葬品就多达3200余件，质量上乘，且品种非常丰富。其中M14出土一组玉钺（图3）^[3]，南瓜黄，局部沁蚀呈粉红色。上端面留有双向片切割痕迹，中间部分保留有断茬。玉钺上端缺损一角，但切割成台阶状，与另一也切割成台阶状的“补缺”的玉件相吻合、拼接，但两者切割的形状与玉钺体顶端不一致，说明原来这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图3 浙江余杭M14出土的玉钺

青铜钺由玉钺演变而来，主要流行于商周时期。铜钺既用于实战，也作为仪仗用具，基本形状为长方形或方形，也有月牙状的。一端有刃，另一端有穿或銎。^[4]青铜钺多装饰精美，尤其是商代后期，随着铜钺的数量大增，开始出现大型钺，体态厚重，很多铜钺上有人面纹饰或兽面纹饰，形象狰狞，给人一种威慑感。^[5]1954年郑州市人民公园出土的一件兽面纹青铜钺（图4），商代后期，钺身薄而宽，器身中部内缩，两角外修，弧形刃。平肩，左右肩各有一长方形穿。钺身中部有一组兽面纹，双角卷曲外耸，圆目突起。镂空的大嘴上部有5个小型三角形尖齿，下部有两枚交错的兽牙，额部饰有夔纹。

图4 郑州市人民公园出土的兽面纹青铜钺

不同时期，钺的功能也不尽相同。新石器时代，生产力的发展导致贫富分化，玉钺作为随葬器，首先是一种礼仪器，是军事权力的象征物^[6]。而且钺已开始装备军队。“夏末，桀为虐，政荒淫，而诸侯昆吾氏为乱，汤乃兴师，率诸侯，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代桀”^[7]。这一时期制作精美的玉钺，还开始充当祭祀的职能，象征着持有者的神圣地位。商之后，钺既是征伐用的武器，又是权力的象征，还常被用于典礼和出行时的仪仗。金文中的“王”“皇”字，即作斧钺的形状，说明当时的使用者具有相当高的地位。西周时期的青铜钺比商代后期大为减少，主要是一种象征杀伐之权的仪仗用兵器。另外，钺也用于实战和刑杀。春秋战国时，钺的使用重点已移至南方。之后随着铁的发展和使用，逐渐被铁斧取代。^[8]

玉钺是择石之美以玉而制成，出现于原始社会末期。钺由斧发展而来，在中国历史文献中，斧钺也常合而为用。我国早在8000多年前的兴隆洼文化就出现斧钺同形的玉斧。内蒙古自治区敖汉旗兴隆洼遗址173号房址出土了一件玉斧（图5），长7.3、宽5.2、厚1.2厘米。青灰色，夹杂黑色斑点。器体平面近似梯形，顶部略厚，较呈斜弧状，两侧略弧，刃部平直较宽，器体中部有道纵向凹槽。这是目前所知时代最早的玉斧雏形。

图5 内蒙古自治区敖汉旗兴隆洼遗址173号房址出土的玉斧

距今约6000年前的凌家滩文化出土玉钺的数量较多，主要以长扁弧刃为特点，两面均衡磨制，其厚度很薄，基本为扁长形，制作工整。大多数的钺刃口锋利，孔眼都是两面对钻，有的钺面上有砣旋磨的痕迹，部分钺从孔眼至顶部有捆拴的磨擦痕^[9]。其中有1件非常罕见的玛瑙钺^[10]（图6），长18.1厘米，刃宽8.2厘米，厚1.2厘米，孔径1.4厘米。乳黄泛黑色珊瑚状斑纹，表面抛光精度高，温润照人。通体半透明状，梯形，体厚刃薄，弧刃，刃从两侧延至顶部，三面刃。近顶有一对钻圆孔，表面光亮。工匠们巧妙地利用玛瑙的边料纹理展示质地的优美，说明这件玉钺应是一件极高规格的重器。

图6 凌家滩遗址出土的玛瑙钺

良渚文化以尚玉闻名于世，这个时期史前农业、手工业的发展达到了空前的水平，部落群居普遍存在，各部族之间战争数量增多，等级矛盾问题也日益突显，因此作为能够展示王权的玉钺，在这一时期极为被尊崇。迄今发现的良渚玉钺较斧宽阔，一般比较扁薄，近上端有一圆形穿孔或者上下并列两孔，均磨制精细，多为素面。唯反山第12号墓出土的一件玉钺^[11]（图7），雕饰有精美的图纹。该钺通高17.9、上端宽14.4、刃宽16.8、厚0.8厘米，透闪石玉质，淡绿色，沁为花白色，透光性好，有紫褐色瑕斑。钺呈“风”字形，弧刃鼓背，小穿孔，背部嵌入柄部的部分粗糙，其余部分抛光精细。两面对应雕琢完整的神徽图案和鸟纹，冠饰下部有卯眼可以安柄。椭圆形的钺镦，有卯眼和橫孔可以和钺柄固定。钺身两面都刻有完整的神鸟图像，表明墓主人地位崇高，应为集神权和军权于一身的高级将领^[12]。

图7 反山第12号墓出土的玉钺

仰韶文化以中原地带为中心，创造出灿烂无比的彩陶文化，原始宗教活动以及精神生活也得到较大发展，但是玉器却发现缓慢，玉礼器比例非常少。河南灵宝豫灵镇寺疙瘩遗址出土的其中一件玉钺^[13]（图8），墨绿色，一面有白色条状纹。器身近长梯形，中部略厚，窄平顶，宽弧刃，顶部打磨，未抛光。长16.3厘米，宽6.8厘米，厚1.2厘米。近顶部有一穿孔，单面钻，穿孔稍作修正，孔径一面1.4厘米，另一面1.0厘米。

图8 河南灵宝豫灵镇寺疙瘩遗址出土的玉钺

龙山时代玉料来源较为充裕，制玉领域进一步扩大，在陕西神木石峁和山西襄汾陶寺遗址都发现了玉钺。陕西延安市碾庄乡芦山峁村采集的一件玉钺（图9），长10.1厘米，上端宽4.4厘米，下端宽5厘米。墨绿色，略成长方形，下端刃部两面磨制，上端有一大孔，孔径1.1厘米，右下侧有一小孔，孔径0.5厘米。这一时期较典型的玉钺均无使用的痕迹，且与代表王室的重器同出，表明它不再作为生产工具，而是作为礼仪用具了。

图9 陕西延安市碾庄乡芦山峁村采集的玉钺

二里头文化被许多人认为是夏文化，二里头遗址出土的玉钺大多出自随葬品比较丰富的墓葬，主要形式是呈长方形或梯形，近顶端有一穿。在二里头遗址三期一个墓葬中，发现了迄今为止最早的一套玉钺、玉戈仪仗用具组合。玉钺^[14]（图10）为青玉，器身扁平，中有大圆孔，两侧有扉牙，刃部较平直，刃宽9.6厘米。这组玉钺、玉戈仪仗组合当属已出现王权的一个重要象征。

图10 二里头遗址出土的玉钺

殷商时代，青铜冶炼技术取得了长足进步，那些体态硕大、造型威严的青铜钺逐渐占据了主要地位，但玉钺仍然大量出现。在商人心目中，玉钺仍是神圣的权利象征。新郑市望京楼新村乡出土的1件玉钺(图11)，长13.5厘米，宽8.3厘米，厚0.8厘米。青黄色，局部有深褐色沁斑。体为扁平长方形，三边平直，平刃，由两面磨成。上半部有三孔，其中两孔完好，一孔残缺。两面光素无纹。

图11 新郑市望京楼新村乡出土的玉钺

安阳殷墟作为商代后期的都城，出土玉器也非常丰富。尤其是殷墟妇好墓，除被称为“天下第一钺”青铜兽面纹大钺外，另出土有10件玉钺，其形制多为仿照同类铜器。郭家庄、小屯等遗址也均发现有玉钺。小屯出土1件玉钺（图12），长13.82厘米，厚1.09厘米，宽6.19厘米。青色，匀净。一面平整，一面微凸。柄中部对钻孔，其下为两组数道阴线纹夹斜“十”字交叉纹，单面刃圆钝。通体抛光润滑细腻。

图12 安阳小屯出土的玉钺

殷墟之外也有商代晚期玉钺出土。河南省罗山县莽张乡商晚期墓葬中出土的1件玉钺（图13），长12.0厘米，宽5.3厘米，厚0.3厘米，玉质为白色。体呈扁平长方形，上窄、下宽，中间两腰略收。钺的上半部饰兽面纹，纹饰以下三边有刃，靠近钺的上端居中有一两面钻穿孔。这个时期玉钺的纹饰较为复杂，多由浅浮雕兽面纹、卷云纹、三角纹等一些几何纹饰共同构成，单一纹饰在玉钺上较少见。

图13 河南省罗山县莽张乡商晚期墓葬中出土的玉钺

西周是中国古代礼玉制度形成的重要时期。礼玉器的品种和数量大增，社会流行佩玉，玉钺开始丧失部分礼仪功能。因此这一时期的玉钺大为减少，但仍有精品出现。河南省三门峡市虢国2009号墓出土的1件玉钺（图14），长15.6厘米，宽2.7厘米，厚1.6厘米。青玉，呈深绿色，玉质温润光洁，微透明。其形类似于铜斧，器身厚重。中部起脊，三角形锋，长方形鉴，鉴部正背面均饰饕餮纹。

图14 河南省三门峡市虢国2009号墓出土的玉钺

该墓出土的另一件玉钺（图15），长13.2厘米，宽2.7厘米，厚2.1厘米。青玉，器身有褐色沁，玉质温润。整体近似铜斧，器身厚重。中部起脊，弧刃，长方銎，銎部正背面饰饕餮纹。两件玉钺均无使用痕迹，应为礼器。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件玉器上銎的出现，以最好的方式诠释了“銎”这个字。《说文解字》有:“銎，斤斧穿也。”段玉裁注:“谓斤斧之孔所以受柄者。”直到现在，我们生活中用的工具、农器上还常以这种方式相连接器与柄。

图15 河南省三门峡市虢国2009号墓出土的另一件玉钺

春秋、战国之时，礼崩乐坏，礼制衰落，卿、大夫、士等新兴的贵族阶层成为社会主流，他们冲破了等级森严的礼制束缚，用玉制度发生巨大变革，玉器制品不再以祭祀的神玉、表示身份的瑞玉为主，转向追求现实生活之美的配饰玉和装饰玉方面发展，因此代表战争、杀伐的玉钺已经很少。本文所介绍的河南省光山县宝相寺黄季佗父墓出土的这件玉钺，堪为这一时期玉钺的代表。玉钺在秦汉时期已甚为罕见，在河南永城僖山一号汉墓出土1件（图16），是汉代玉器中难得的珍品。该玉钺长9.0厘米，刃宽9.0厘米。青玉，刃部呈扇形，銎为长方形，銎两侧面饰阴线刻变形夔龙纹，刃部残缺三分之一。

图16

玉钺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演变，制作工艺上看，新石器时期质朴、简单，到了商周时期，逐渐精美、复杂；雕琢技法也由一开始的粗线几何纹阴刻到后来出现图纹多样的浮雕；功能上，玉钺一出现就代表着权贵和王权，经历了从兵器到法器、从实用器到礼器，最后直至消失的演变过程。

石斧^[15]

作为斧钺的前身，石斧早在旧石器时代就已出现。最初形似打制石斧，后来，磨制石斧的形态越来越规整，并且更为适用。如北京房山周口店第巧地点和山西襄汾丁村文化的遗存都有石斧的发现，有的在形制上还与某种形状的青铜铺酷似。考古发现的石斧，通过其缚柄方法可以看出，它已经具有砍伐功能，并广泛用于砍伐树木、木材加工及房屋建造等生活活动。许慎《说文》解释：“斧，斫也。”

新石器时代，石斧又增加一项功能，即作为战争兵器使用。《世本·作篇》记载，蚩尤所发明的“五兵”就包括斧类兵器。《墨子·鲁问》有“斧钺钩要，直兵当心”的记载，进一步说明了斧钺的功能与使用方法。

到了商周时期，青铜器制作得以发展，制造出大量的铜斧。比起石斧，铜斧不仅象征着军事实力，而且坚韧耐用，并逐渐成为战场上的主要武器。石斧的使用重点逐渐转向生产和生活中。

春秋战国以后，随着战争的的发展，各种新的战争形式和兵器出现，斧在战争中的地位慢慢下降。至明清，军队的装备逐渐提升，无论是铜斧还是铁斧，作为武器的功能都逐渐被淘汰，石斧依然继续用于生活和生产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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