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见日之光透光镜
文物名片

西汉“见日之光”透光镜,铜器,西汉,直径7.9厘米,重66克。1953年在洛阳采集。现藏河南博物院。

深度品鉴

1953年在洛阳采集的西汉“见日之光”透光镜,背面中央饰一圆状钮,钮座置于弦纹之内,主要纹饰系八曲连弧纹,镜铭为:“见日之光,相思勿忘”八字。镜铭文带两边各有齿纹一周[1]

图一 “见日之光”透光镜背面花纹拓片

这面“见日之光”透光镜经简单的加工研磨、抛光等,其光亮的镜面在承受日光或聚光灯的照射时,可反映出它背面的铭文和图像。这类铜镜,古人称之为“透光镜”,国外有人称之为“魔镜”。

图二 “见日之光”透光镜反射的图像

文化解读

我国是最早关于透光镜记载,见于隋唐之际的王度的神异小说《古镜记》,其中提到一枚“古镜”,说是“承日照之,则背上文画,墨入影内,纤毫无失。”这虽然出自小说类文,但其描写却十分符合透光镜特征。

关于“透光镜”的“透光”原理,北宋科学家沈括,元代的吾邱衍,清代郑复光等历代学者都对其进行了研究。北宋科学家沈括在《梦笔溪谈》卷十九述说:“世有透光鉴,鉴背有铭文,凡二十字,字极古,莫能读。以鉴承日光,则背文及二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人有原其理,以谓铸时薄处先冷,唯背文上差厚,后冷而铜缩多。文虽在背,而鉴面隐然有迹,所以于光中现。予观之,理诚如是。然予家有三鉴,又见他家所藏,皆是一样,文画铭字无纤异者,形制甚古,唯此鉴光透其他鉴虽至薄者皆莫能透,意古人别自有术。[2]”这段话,是现在已知的古人对透光镜原理进行探讨的最早文字记录。他认为,是物体的热胀冷缩性质引起古铜镜透光的。同类物体,体积越大,其热胀冷缩导致的形变量也就越大。由此,铜镜在铸成后的冷却过程中,薄的地方收缩量小,厚的地方收缩量大,于是,在镜面上就形成了与背面图案文字相仿的下陷凹痕。他同时发现其他的铜镜,虽然很薄,但不能透光,认为古人有其他铸造工艺使铜镜透光。

元代吾邱衍在《闲居集》里阐述,他认为先用青铜铸镜,再于镜面“竅刻”背面上的花纹,用“稍浊之铜”在铜面按图案“填补铸入”,再“削平镜面,加铅其上”,举以向日时,光就随“其铜之清浊分明暗”。这就是镶嵌法,明代的何孟春,明清之际的方以智,清代的徐康、徐元润也都赞同吾邱衍的看法。

清代学者郑复光在《镜镜詅痴》中进一步指出“惟夫刮力在手,随镜凸凹而生轻重,故有凸凹之际,其大致平处发为大光,其小有不平处光或他向,遂成异光,故见为花纹也。”他认为是由于“镜有花纹则有厚薄,薄处先冷,其质既定,背文差厚,犹热而伸,故镜面隐隐隆起。”由厚薄不同形成的这种“隐隐隆起”在刮磨阶段也无法消除,因刮刀在手,“随凸凹而生轻重,故终有凸凹之迹”,至于“磨”这一工艺,由于磨去量不多,镜面仍无法作到“极平”[3]

透光镜问题在国外也颇受重视,日本在江户时期以后,相当于我国明朝的时候,就制造出了有透光效果的“魔镜”。到了明治初期,“魔镜”已经比较普遍。西方人研究透光镜始于在19世纪30年代,普林赛泊在加尔各答偶然看到一面这种“魔镜”,并在《亚洲学会杂志》上作了描述,欧洲科学界对铜镜之所以能“透光”进行过持续一个世纪之久的研究讨论,直到1932年布拉格才能在对“魔镜”写出他的确定的解释,即光学中的长光程放大效应[4]。这使得透光镜成了一个令世人注目的问题。

1975年,复旦大学光学系模拟了一件西汉铜镜,并利用淬火、研磨的方式使之获得了“透光”,从而提出了“ 西汉透光镜是通过快速冷却方法加工出来的”观点。认为铜镜淬火过程中,产生淬火应力,在淬火应力作用下,镜面各部就可能产生曲率差异[5]

2002年鄂州博物馆对古铜镜做了实验,首先,对古铜镜的研磨抛光,对着平行光,古铜镜的不透光,接着对铜镜继续研磨,古铜镜部分透光,最后第三次研磨,镜背的纹饰基本都显示了出来,透光效果明显。实验发现正是由于汉代铜镜背纹上出现了明显的厚薄差异,才使得镜体的合金在浇注后的结晶过程中,根据不同的厚度形成了不同的金相结构。因各种金相结构的硬度值不同,致使磨出的镜面产生曲率,从而产生“透光”效应。可以说,镜体剖面几何形状中厚薄的差异越大,镜面在加工过程中就越容易被磨出曲率来[6]。同时,上海交通大学也对透光镜的透光效果进行区分,分为半透光和全透光,并对其非图文部分厚度测定,发现全透时镜体非图文处厚度为0.4毫米, 半透为0.5-1 毫米[7]

总而言之,历代学者在理论上认为透光镜透光的原因主要有四点:一、铜镜本身的造型特点,透光铜镜整体向上凸起,镜子边缘宽而厚,镜体比较薄,有同心圆分布的花纹结构;二、透光镜铸造过程中,在铸造残余应力作用下造成曲率差异是形成铜镜透光的基本要素;三、铜镜淬火处理产生的淬火应力是影铜镜透光的原因之一;四、研磨工艺是铜镜透光的重要因素。铜镜内部的铸造残余应力并不能使镜体发生足够的形变,只有继续将铜镜逐渐磨薄,铸造残余应力才可以得到释放,使镜体表面发生更大的上拱形变。

比较研究

透光镜的工艺高超,充分运用和体现了光学和力学原理,具有极高历史、科学和艺术研究价值,是西汉时期最为珍贵的镜种,也是我国历史文物中的精品。透光镜目前存世数量稀少,特别是流传至今还能够“透光”效果的透光镜更为罕见,

上海博物馆收藏的一面西汉“见日之光”透光铜镜(图三),此镜直径7.4厘米,重50克,边阔且厚,镜背中央是一圆形的镜钮,内圈为八曲连弧纹,外圈有铭文:“见日之光天下大明”八字[8]。每字之间以卷云纹和田字纹相隔。“见日之光天下大明”是西汉中期青铜镜铭文中的习惯用语。制此镜约在武帝以后。

图三  西汉“见日之光”透光镜(藏于上海博物馆)

上海博物馆收藏的一面西汉中晚期“内清质以昭明”透光镜(图四),直径11.5厘米,重280克,边阔且厚,镜背也有内外两圈,内圈有一个同心圆环及八曲连弧纹,中心也有一个圆钮。外圈有铭文:“内清质以昭明,光像夫日月”,每字之间夹一“而”字[9]

图四 西汉“内清质以昭明”透光镜(藏于上海博物馆)

江西省萍乡博物馆收藏的一面西汉“见日之光”透光铜镜(图五),此镜直径6.9厘米,厚0.5厘米。镜面微凸,鼻钮,柿蒂纹钮座。纹饰分成四区,均为浅浮雕。纹饰间以细凸弦纹相隔。外区饰斜线梳篦纹;二区为镜铭“见日之光,天下大明”,字间以卷云纹和田字纹相隔;三区饰斜线梳篦纹;内区饰内向八弧纹和四乳丁[10]

 

图五 西汉“见日之光”透光铜镜(藏于萍乡博物馆)

河南省遂平县文化馆藏有两面唐代宝相花透光镜。一面是宝相花透光镜(图六),1975年12月25 日出土于遂平县修复河堤的月儿湾工地上。该镜直径16.9厘米,半球形钮,钮径1.5厘米,重500克。镜背有七朵全开的花朵,一朵居中,六朵分布于周围[11]。另一面是八角形宝相花透光镜(图七),1985年2月15日出土于遂平县诸市乡任马庄村中一座墓葬。该镜直径17.9厘米,半球形钮,镜边高出,边厚0.3厘米,背有七枝花朵,一朵居中,六朵分布于周围[12]

图六 唐代宝相花透光镜拓片(遂平县文化馆)

图七 唐代八角形宝相花透光镜(遂平县文化馆)

总之,上面介绍的透光的铜镜中,有汉代的“日光镜”、“昭明镜”和唐代宝相花镜三种,这三种铜镜都有别于其他铜镜的造型特点:1.镜体周围有既阔且厚的边缘;镜体非常薄,仅有0.5-0.9毫米;2.镜面微凸,镜背与镜面曲率相应,除纹饰处外,整个铜镜厚度比较均匀,纹饰成均匀排列。

汉代和唐代透光镜有所不同,这主要是由于当时铜镜铸造工艺和社会经济发展水平造成的。汉代透光镜镜背有铭文、连弧纹等,纹饰简单朴素,凸起的铭文带都显示出一种坚实的存在感,有岩岩泰山之气象。而唐代透光镜镜背则唐代最有贵族特征的宝相花纹,纹饰饱满华丽的,它表现出优美轻快、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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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各个时期的铜镜合金成分

齐家文化铜镜的铜锡比例是1:1.096。

商周镜含锡量稍高,但质地远不如同时期的青铜礼器,对镜面缺乏必要的防锈处理。

战国铜镜中铜、锡、铅的比例已较稳定,铜大多在68%上下浮动,多的达74.8%,少的也在56.6%以上,但锡的比例一般在20%左右。另外,铅的比例在0.45%-3%。战国镜中有一种表面黑里透亮似涂有一层厚厚的黑漆,被称之为“黑漆古”的,这类镜保存完好,尤其是它的防锈技术令现代人叹为观止,这与当时制镜的金属配比是直接相关的。

汉镜的合金配比较为稳定,铜占60-70%左右,锡占20-24%,铅占4-6%左右的配比最为普遍。汉镜保存稍好的镜面仍可反光,有的精品还能反射出青褐色的光。魏晋南北朝铜镜的合金配比不稳定,较易锈蚀,色以黑褐居多。

唐镜,尤其是盛唐时期的镜子,呈银白色,其金属成分中,大体铜平均69%,锡25%,铅5%,配比较为稳定。在唐代,已采用了向镜中加入微量或一定量的银的新工艺,使得典型的盛唐时期铜镜泛银白色光,很少有铜绿锈色,似乎不是青铜铸成,给人以厚重、富态之感,加之纹饰绚丽多彩、内容丰富,实为难得之艺术珍品。

宋、西夏、辽、金、元铜镜,合金成分发生了变化,含锡量仅有10%左右,含铅量却增至8%以上,最多达23.7%,大大高于汉唐镜平均5%的数量,锌含量也增多,最高达8%,所以,这时期的铜镜呈黄铜色,一般都布满铜锈。虽形制较薄,但因含铅多,反比汉镜为重。

明、清铜镜大多呈黄色,其合金配比是铜70-75%,锌25-30%。铜锌合金一般都是黄色的,故名黄铜。铜锌合金颜色与含锌量关系是:含锌10%左右时赤带黄,15%左右时黄带赤,25%左右呈黄色,30%左右为深黄色。因黄铜流动性较好,有利于改善合金的铸造性能[13]

铜镜浇铸的基本工艺

顶式浇铸法。我国古代金属铸造的传统工艺一般主要是泥型,石型也占有一定的比例。范片经焙烧,凉透后,便可合范浇铸。浇铸前,铸范需要预热,以防止产生废品。浇铸温度不宜过高,这不但可减少金属吸气等弊端,而且可避免范面烧结,保证顺利脱范和镜面质量。一般而言,内浇口是设计好的,是不会浇不到的。

透雕镜特殊浇铸法。特殊浇铸法主要用于铸造双层透雕镜。其镜面和镜背系由两种成份不同的合金复合嵌铸而成,通常是镜背部分嵌到了镜面部分中,即“镜面”包“镜背”。双层透雕镜始见于春秋晚期、战国中后期和西汉初期仍有使用,直至到唐、宋、元代。其正背两部分金属一般嵌合较好,很少看到分离开了的,一般说来,这类镜子应当是先浇镜背,之后才浇镜面,金属冷凝后,与镜面部分连在一起的镜缘同样会产生一个紧箍力,从而加强了两部分金属嵌合。

铜镜热处理技术。锡青铜是既硬且脆的,为改善铜镜的加工和使用性能,战国、汉唐时人们经常对它进行一些淬火和回火处理,这操作大约是铸造成形后,并稍经简单清理后,始才着手进行。从现代技术原理上看,铸态高锡青铜淬火前,其性硬且脆。淬火后其塑性好,使材料强度、塑性都有了明显提高,硬度却下降了,回火温较低时,硬度又复回升,回火温度提高后,硬度又复下降。这主要是指强度而言的。我国古代铜镜淬火术,约发明于春秋战国时期,从战国到汉唐间使用得较普遍。从文献记载和现代技术原理看,古镜淬火、回火的技术效果大约有三个方面:1.强度和塑性提高了,从而改善了它的切削加工性能,回火温度稍高时亦同此理;2.因强度、塑性的提高,便减少了铜镜损坏的机会,延长了使用年限;3.回火后,颜色皆近于青灰,而“青近白”故宜于镜。今见一般战国、汉唐镜断口皆洁白如银,当与此有关。可见铜镜淬火后既保存了锡态,锡青铜原有的一些优点,又改善了加工性能,延长了使用年限,是一项相当合理、科学的工艺。


参考文献

[1]赵新来.介绍一面西汉“透光镜”[J].河南文博通讯,1979(3):63.

[2]上海博物馆,复旦大学光学系.关于“透光镜”的论述摘录[J].复旦学报(自然科学版),1975(3):95-102.

[3][5]上海博物馆,复旦大学光学系.解开西汉古镜“透光”之谜[J].复旦学报(自然科学版),1975(3):1-10.

[4]J.Needham.“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vol.IV: 1,p.94-97.

[6]董亚巍.古代“透光镜”产生的原理及其复制研究[J].江汉考古,2002(2):82-86.

[7]何堂坤.关于透光镜机理的几个问题[J].中原文物,1982(4):56-62.

[8]http://www.shanghaimuseum.net/cn/dcjx/qtq_1.jsp?id=16.

[9]中国工艺美术大辞典.1989:289.

[10]邓里.珍奇的汉代日光镜[J].东方收藏,2013(8):58-59.

[11]王恺.新发现一面唐代透光镜[J].中原文物,1981(2):20.

[12]赵中强.遂平县又发现一面唐代透光镜[J].中原文物,1985(2):30.

[13]何堂坤.关于我国古代铜镜铸造技术的几个问题[J].自然科学史研究,1983(4):360-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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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朱亚辉,男,北京理工大学管理科学与工程硕士学历,供职于河南博物院信息管理处,助理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