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敞碑拓片
文物名片

袁敞碑拓片,民国,拓片,纸质,长约80厘米、宽约70厘米,河南博物院旧藏。

深度品鉴

该拓片是民国时期从袁敞碑残石拓制而成,由郭建邦先生捐赠给河南省博物馆(河南博物院前身)。郭建邦先生的爷爷郭玉堂是洛阳人,他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知名的文物收藏家,此拓片就是郭玉堂当年的收藏品。

袁敞碑(图一),全称“汉司徒袁敞碑”,东汉元初四年(117年)刻立,1923年春出于洛阳,原碑现存于辽宁省博物馆。该碑出土时已残断,残高约75厘米、宽约68厘米,后来该碑又斜断为三块,且右下角已佚。该碑碑文为篆书,碑文残存10行、每行4至8字不等,共70余字。碑身有穿,穿位于残石上部碑文的第五、第六行的第五、第六字之间。

图一 袁敞碑残石

袁敞碑出土时由于已经残断,并不知其为何人之碑,后马衡先生考定其为袁敞碑:“以其有‘延平□初’年号,知其确为东汉文字而已。1924年夏,取此碑反复绎,见第九行‘□初二年十二月庚戌’等字,在‘延平元年’之后,知所谓‘□初’者,非‘永初’必‘元初’矣。因检《后汉书安帝纪》,元初二年是月是日,有‘光禄勳袁敞为司空’之文。更取《敞传》读之,历官事实,大半相合,始知确为敞碑。”[1]

马衡先生根据碑上残存的文字和笔画,对碑文做了测定(正字为碑上残存文字,[ ]内字为依笔画测定的文字):

“[君讳敞,字叔]平,司徒公[之第三子](下缺)

□□□□月庚子,以河南尹子,除[太子舍人] (下缺)

□□□□,五月丙戌,除郎中,九年(下缺)

□□□[黄门]侍郎,十年八月丁丑,(下缺)

□□□□十月甲申,拜侍中(下缺)

□□□□步兵校尉,延平元[年] (下缺)

□□[将作大]匠。其十月丁丑,拜东[郡太守](下缺)

□□□□□丙戌徵拜太仆,五年(下缺)

□□□□[元]初二二年,十二月庚戌,[拜司空](下缺)

[年四月戊申]薨,其辛酉葬。”[2]

此碑的碑文书法浑厚古茂,结构宽博,笔致遒劲,飘逸圆融中尽显端庄方正,以方折笔法作篆而不碍其流畅,是汉代小篆书法中不可多得的珍品。此碑与比其晚7年发现的袁安碑是目前所发现的最早的带有碑穿的墓碑[3],并且其碑穿居于碑身正中的形制也极为少见。袁敞碑对于研究汉代篆书,以及汉代的墓碑形制和葬礼习俗都有重要的价值。

袁敞碑在民国时期一出土就很快落入收藏家之手,在社会上流传的时间较短,所以传世的早期拓本非常之少[4],并且袁敞碑残石的状况已经比其刚出土时差了很多,所以河南博物院收藏的这件早期的袁敞碑拓片非常难得,其对于研究袁敞碑有重要价值。

文化解读

对于墓碑的起源,现在学界比较一致的看法认为其肇始于汉代。汉代墓碑作为墓碑的源头,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在碑身上大多有穿,碑穿在东汉之后逐渐减少,到魏晋以后碑穿就很难再见到了。关于碑穿的渊源及其作用,前人已有不少研究和推测,多数专家认为墓碑的穿是沿袭下棺之碑的穿。

下棺之碑,即丰碑,据《礼记•檀弓》记载:“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郑玄注:“丰碑,斫大木为之,形如石碑,于椁前后四角树之,穿中于间为鹿卢,下棺以繂绕。天子六繂四碑,前后各重鹿卢也。”这种碑,是立在坟墓旁边方便下棺的木桩子,其穿位于碑中,用来安装辘轳。有不少学者认为墓碑的穿就是沿袭了下棺之碑的碑穿,其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

清代的赵翼《陔余丛考》引唐封演《封氏闻见记》、李绰《尚书故实》、孙宗鉴《东杂录》等书,认为“古碑皆有圆空,盖本墟墓间物,所以悬窆者”,“汉去古未远,犹有丰碑之遗象。”清代的王芑孙在《碑版文广例》也认为:“墓碑之穿所以下棺,……汉碑类皆有之。其穿外有晕,其晕缭绕或即自穿中出,或别从穿外起,尚存古制引繂之意。”[5]

近代的马衡在其《凡将斋金石丛稿•中国金石学概要》一书中认为:“汉碑之制,首多有穿,穿之外或有晕者,乃墓碑施鹿卢之遗制。其初盖因墓所引棺之碑而利用之,以述德纪事于其上,其后相习成风,碑遂为刻辞而设。故最初之碑,有穿有晕。题额刻于穿上晕间,偏左偏右,各因其势,不必皆在正中。”[6]

也有少数专家认为墓碑的碑穿可能来自“神主”。“神主”出现在墓碑之前,是为死去的人立的牌位,放置在宗庙中,类似后来民间的灵牌。据《后汉书•光武帝纪上》记载:“大司徒邓禹入长安,遣府椽奉十一帝神主,纳于高庙。”注释曰:“神主,以木为之,方尺二寸,穿中央,达四方。”由此看出,“神主”的形制即是一块中间凿孔的木板,穿位于中部。袁安碑和袁敞碑的残碑大体为方形,穿也位于碑身的中部,这似乎可以说明,碑穿最初的位置应该位于墓碑的中部。就墓碑刻立的意义和作用来说,其与“神主”确有相通之处,所以有专家推测墓碑的碑穿可能与“神主”的穿有相同的作用和涵义[7]

另外还有人推测,墓碑的碑穿可能与“天人感应”思想有关。“天人感应”思想杂揉了西周以来“天人合一”思想、阴阳五行学说和天命神学思想,认为天人同构、天人同类、天人相应,天和人是可以相互感应的,天能干预人事,人亦能感应上天。“天人感应”理论体系在当时占有统治性地位,影响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其应在墓碑上有所体现,所以有学者就认为“汉人深受‘天人相应、天人一体’思想的影响,碑之圆首就象征着天,而‘碑穿’则意味着天上的日月,‘晕纹’则象征为日月之光环。”[8]

这三种推测究竟哪种更接近事实,或者是三种说法都有合理性,还是另有原因,学界至今尚无定论。

比较研究

汉代的墓碑主要有三种形制,圜首碑、圭形碑和少量的方首碑,圜首碑基本都有穿,圭形碑大多有穿,方首碑很少有穿。

麃孝禹碑(图二),汉成帝河平三年(公元前26年)刻立,通高约1.90米(碑身高约1.32米,埋入土中部分高约0.58米)、宽0.46—0.32米、厚0.26米,圜首长方形,面宽不到体厚的两倍,显得面窄而体厚,通体修长。碑额特别短小,与碑身无明显分界线。碑的正面有朱雀画像和竖线界格,碑文书于两边界格之内,右行刻“河平三年八月丁亥”,左行刻“平邑成里麃孝禹”,两行共15字。清同治九年(1970年)出土于山东省平邑县,现存山东省博物馆。[9]

图二 麃孝禹碑

袁安碑(图三),全称“汉司徒袁安碑”,东汉永元四年(公元92年)刻立,碑上下皆残,碑残高139厘米、宽73厘米、厚21厘米,石灰岩雕刻,碑穿位于碑身中央碑文的第五、六行之间,碑文为小篆体,共10行,每行存15字,每行各缺1字,共139字。1929年在河南偃师县城南辛家村发现,现存河南博物院。

图三 袁安碑

王孝渊碑(图四),东汉永建三年(128年)刻立,碑高255厘米、上宽91厘米、下宽96厘米、上厚24.5厘米、下厚27.5厘米,上端正中有一长17厘米、宽12厘米、高9厘米的榫头,下端有—长26厘米、宽16厘米凹进的浅窝,由此可见此碑上端应有碑额,下端应有基座。碑身正面、背面及两侧均施以雕刻,正面上半部刻朱雀、男女立像、女人跪坐像,下半刻碑文。碑文为隶书,十三行,除第四行与最末行不满外,其余每行二十二至二十五字不等,共约计三百七十字。1966年在四川郫县出土。[10]

图四 王孝渊碑拓片

景君碑(图五),又称“景君铭”,全称“汉故益州太守北海相景君铭”,东汉顺帝汉安二年(公元143年)刻立,碑高223厘米、宽109厘米、厚19厘米。碑额刻“汉故益州太守北海相景君铭”12字,篆书,碑文为隶书,17行,每行33字。碑穿在中间八、九、十三行间,在第八字以下,三行每行废2字。原在济宁文庙院内,现存济宁市博物馆。[11]

图五 景君碑

孔谦碑(图六),又名“孔德让碑”、“孔谦碣”,东汉桓帝永兴二年(154年)刻立,高83厘米、宽52厘米、厚22.5厘米,圆首,有穿,穿上有晕,无额字。碑文正文八行,满行十字,隶书。该碑原在孔林,清乾隆时移入孔庙同文门下,1978年移入孔庙东庑,1998年移入汉魏碑刻陈列馆。[12]

图六 孔谦碑

孔宙碑(图七),又称“汉泰山都尉孔宙碑”,东汉桓帝延熹七年(164年)刻立,碑高302厘米、宽107厘米、厚24厘米。圆首,有穿,穿上有晕,有额,额题“有汉泰山都尉孔君之碑”,篆书,两行,分别位于穿两侧。碑文有题,题为“有汉泰山都尉孔君之铭”,碑文14行,满行28字,隶书,记述孔宙生平事迹。碑清初由孔林移入孔庙同文门下,1978年移入东庑,1998年移存汉魏碑刻陈列馆。[13]

图七 孔宙碑

鲜于璜碑(图八),全称“汉故雁门太守鲜于君碑”,东汉延熹八年(公元165年),高242厘米、宽81—83厘米,碑呈圭形,碑首有穿。碑文为隶书,碑阳16行,每行35字,有界格,碑阴15行,每行25字,有界格,共827字,额阳刻篆书10字。1973年天津市武清县兰城村出土,现存天津市历史博物馆。[14]

图八 鲜于璜碑拓片

墓碑作为人们纪念先人的神圣之物,其形制和内容都有严格的规范和神圣的寓意,人们不大可能仅仅为了模仿下棺之碑而在墓碑上遗留碑穿,并且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在墓碑上刻制碑穿也不是很简单的事,再者象麃孝禹碑等早期的墓碑根本就没有穿,所以认为墓碑的碑穿是下棺之碑碑穿的遗留的说法有点牵强。

袁安碑和袁敞碑的穿的位置和“神主”穿的位置一致,“神主”的形制大多和圭形碑一样为圭形[15],圭本来就被人们认为是沟通天地神的媒介,因此早期墓碑以及圭形碑的穿所起的作用可能和“神主”的穿的作用相仿,作为逝者的灵魂与天、神等联系的通道。圜首碑由于还被赋予了“天圆地方”的概念[16],所以圜首碑上的碑穿不仅沿袭早期碑穿的作用,还有了新的寓意。较晚一点的圜首碑,碑穿上移至碑首的下方,穿的上方出现了作为纹饰的晕,圜首碑的圆首象征着天,碑穿象征日、月,而晕纹则象征日月的光环。

总体而言,把墓碑的碑穿作为下棺之碑碑穿的遗留的说法有点牵强,似乎墓碑的碑穿来源于“神主”的穿作为“天人感应”思想的体现这一说法更有道理一些。

趣味猜想

袁敞碑和袁安碑形制相同,书法都是小篆,并且刻立时间也接近,所以有学者认为它们的碑文可能出自一人之手,你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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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墓碑概况

东汉时期是墓碑发展的高峰期,到东汉末其形制基本确定,一般可分为碑座、碑身和碑首三部分。碑座大多为方形,碑身为长方形,碑首则有圭形、半圆形和方形三种,以圭形和半圆形为主,方形的则较少见。根据碑首形状的不同,分别成为圭形碑、圜首碑和方首碑,圜首碑基本都有穿,圭形碑大多有穿,方首碑很少有穿。东汉墓碑大多有穿,初期穿位于碑身中央,其后穿的位置逐渐上移,最后至碑首和碑身之间。

东汉墓碑的碑文,起初较为简单,仅记述墓主人的名字、籍贯、生平等;到东汉末期碑文的内容发展为一篇较完整的长篇诔文,字数多者达千字。典型的碑文内容相当丰富,一般包括有墓主的名、字、家族世系、籍贯、生平事迹、卒葬时间,以及对墓主人表示哀悼和歌功颂德的内容。碑文的文体,前半部分多为记述文或散文体,后半部分的颂辞大多以四言韵文写成,作为全篇的结尾。在墓碑的阴面,多刻有立碑人名单,门生故吏等。

东汉时期立碑的目的,除了最初可能是作为墓地的标志外,主要还在于通过刊石勒铭、树碑立传这一形式,来颂扬墓主人的功德休烈,光宗耀祖,永垂后世。

汉代墓碑碑形释义

汉代墓碑主要有圭形碑、圜首碑和方首碑三种。

圭形碑。即碑的整体形状如圭形,它与圜首碑并行于东汉。作为碑的一种形制,它的出现或许晚于圜首碑,文献记载最早见于东汉明帝时期,实物最早见于顺帝时的《景君碑》。人们之所以要把墓碑制成圭形,主要因为人们把圭视为五瑞之一,是一种信物。《白虎通德论•文质》:“何谓五端?谓圭、壁、琮、璜、璋也。”“圭以信质,……圭以为信者何?圭者兑上,象物始生见于上也,信莫著于所见,故以圭为信。而万物之始,莫不白洁,圭之为言洁也。上兑阳也,下方阴也。阳尊故其礼顺备也。在于东方,阳见于上也。”正式由于圭在人们的心目中具有这些神秘色彩,所以其才成为人们崇拜的一种信物。在汉代人们把用于颂扬某人功德的墓碑斫成圭形,其涵义是不言而喻的。

圜首碑。即碑身及断面作长方形,碑首呈圆形,是汉代早期碑的一种形式,有专家认为上圆下方的碑象征着天体。关于上圆下方的涵义,《说文》:“圆,圜全也。”圜,天体也。”在其他人为的事物中也多有类似的“天圆地方”的涵义。如建筑中的“明堂”的形式,《孝经•援神契》:“明堂者,天予布政之宫,上员(圆)下方。”《新论》:“王者造明堂,上员(圆)下方,以象天地。”班固《两都赋》:“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位,放太紫之圆方。”李贤注:“圆象天,方象地。”车的形制中也包含有“天圆地方”的涵义,李尤《小车铭》:“圆盖象天,方舆则地。轮法阴阳,动不相离。”《新书•容经》:“古之为路舆也,盖圜以象天,二十八撩以象列星,轸方以象地,三十辐以象月。故仰则观天文,俯则察地理。”在很多文献中也都有对“天圆地方”的解释,如《白虎通德论》之《礼乐》、《辟雍》、《文质》、《天地》等篇。“这说明,碑石的形制,不仅有人们所构思的古老宇宙模式,其中又有神学的影响。”[17]

方首碑。即碑的整体为长方形。这种墓碑在东汉墓碑中数量较少,也少有穿和晕的装饰,这大概因为其形制不符合“天圆”的观念。现在能见到的如《王孝渊碑》、《李翕五瑞碑》、《隶续》所载《广汉属国造桥画像碑》、《麒麟凤凰碑》等人物画像碑都是长方形。这可能体现除了“地方”的说法。


注释:

[1]马衡.凡将斋金石丛稿.北京市:中华书局,1977:183.

[2]马衡.凡将斋金石丛稿.北京市:中华书局,1977:183-184.

[3]中国书法家协会山东分会.汉碑研究.济南市:齐鲁书社,1990:34.

[4]宗鸣安著.碑帖收藏与研究.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8-1:125.

[5]赖非.齐鲁碑刻墓志研究.济南市:齐鲁书社,2004-8.

[6]马衡.马衡讲金石学.南京市:凤凰出版社,2010,48.

[7]中国书法家协会山东分会.汉碑研究.济南市:齐鲁书社,1990:34.

[8]仲威.碑帖.上海市:上海文化出版社,2008:9.

[9]苏欣 .汉碑之祖“麃孝禹碑”.走向世界,2012(4):54-55 .

[10]南阳汉代画像石学术讨论会办公室编.汉代画像石研究.文物出版社,1987-12月第1版:266,269.

[11]李樯著.秦汉刻石选译,文物出版社,2009-4.

[13]郭建芬等,碑刻造像,济南市:山东友谊出版社,2002:99.

[14]天津历史博物馆藏 汉碑三种,天津市:天津杨柳青画社,1992-1.

[15]赖非.齐鲁碑刻墓志研究.济南市:齐鲁书社,2004-10.

[16]中国书法家协会山东分会.汉碑研究.济南市:齐鲁书社,1990:32.

[17]中国书法家协会山东分会.汉碑研究.济南市:齐鲁书社,1990:33.

作者简介

顾永杰,男,中国科学院科学技术史博士,河南博物院文博馆员,致力于中国古代和近现代技术史等领域的研究。